八段

伪《浮生六记》体  一切虚构

东风未肯入东门  尘缘无了梦留痕

［羡鸳鸯］

凡物各有先天，如人各有资禀。猪宜皮薄，不可腥臊；鸡宜偏嫩，不可老稚。唯火锅一品，合百具于一味，而各有千变万妙也。小暑时节，会王生于四环曲径通幽之所，坊间烟火独升一门，红楼红帷红灯笼，好一派红火麻辣。此店为王生觅得，乃川人川料横移京城，其名“不思蜀”。

余执清汤，王生守辣，一清一浊，一鲜一爽。侯汤响一杯后，眼肉以酒酱椒料沃之，自筴入汤，百叶稍侯数秒，青蔬搦底慢煮，汤物合一，油而不腻，佐以鲜酿，酣畅淋漓之至也。

向时与王氏贪迷江城麻小，阴潮入脏，腹痛如绞，转转肠鸣，二人穿梭片场井屏之间*，两股战战，面白唇青，反省却脂粉之烦尔。便知佳肴珍馐亦需浅尝辄止，小满即可。

首役告捷，投著横卧，王生倾杯咂舌，谓三伏时节最宜火锅，一者解郁除湿，二者逆天而行，好不快活！余持巾拭其汗，笑曰“岂‘与天奋斗，其乐无穷’欤？夏有凉风，馔霞饮露，胜似古人武夷山雪，拨霞之供*。纵无绿蚁新醅酒，红泥小火炉*，亦可畅饮一壶。”

王生嘶呼不暇，以掌为扇，并著锅中，举牛髓而叹：“呜呼！只羡鸳鸯锅，不羡仙。”

拔著开火，复入沙场，见王生汗透衣背，溽形为心。余暗留此景，后示王生，邀共赏大作。

问著者何人？画题何谓？曰拙号东风，其名“比翼之鸟，在地为巢”也。

［东风南记］

余常叹生有涯而学无涯，手不废卷，亦仅悟得零光片羽。此传意载余二人同乐、同游、同食、同愁之事，期间琐言杂忆，不足为外人道。若必考订章法，是责明玉垢鉴矣。

古人云“流年五十前，朝朝倚少年。流年五十后，日日侵皓首。*”唯愿霜雪满头之日，与王生启箧共读。少年青笔快墨，痴心赧事，若换得喷饭满案，便不殊此记矣。

夏至以降，西南谷水暴涨，漂溺百户。江城乃王生桑梓之地*，余忧悯倍甚，唯愿相繇归地*，日出云散，城池无损，家和民安。

誊此集录，思以诞礼遗之，见王生忧心忡忡，无以宽慰，预时以赠。见断简残篇，空帙无题，思量一二，落笔“东风南记”四言。

王生略览片语，笑逐颜开，戏道：“何幸得赏先生亲作，真乃当世希觏也。”又惑曰：“何以云‘东风南记’欤？”

余正色曰：“凯风自南，吹悦我心。*”王生赐御吻以接，垂目而叹：“有此良人一双，不得入传以留世，实憾事也。”余抚其掌，以指书“天地”曰：“便是世人无福窥享尔。皇天在上，句龙在下，纵悖礼犯义，余心不改。天地皆可负，独不负君。”

忆年少初遇，时丁亥大暑，余踌躇人生岔路，侘傺无方，偏逢骤雨，避于枫藤檐下，此际遇实当赋题“落花流水之间”也。王生便于是破浪合帆，降于伏末之涯。秉伞而遮，若扁舟一叶，渡我迷津。

此后耳鬓厮磨，亲同形影者，彼时尚不可窥。唯临行王生回眸莞尔，若山鹤还来，载余重入春梦。

从此扰扰攘攘，又不知梦醒何时尔。

井屏：卫生间。孙诒让《间诂》：井屏，即屏厕，非汲井也。

拨霞供：林洪《山家清供》。宋代士大夫阶级崇尚野味，食野兔之风尤盛。拨霞供即兔肉涮锅。

白居易 《问刘十九》：绿蚁新醅酒，红泥小火炉。 晚来天欲雪，能饮一杯无?

黄滔 《寓言》：流年五十前，朝朝倚少年。流年五十后，日日侵皓首。非通非介人，谁论四十九。贤哉蘧伯玉，清风独不朽。

桑梓：代指故乡。《朱熹集传》：桑、梓，二木。古者五亩之宅，树之墙下，以遗子孙，给蚕食、具器用者也……桑梓父母所植。

相繇：传说中引发洪水的凶神。《山海经·大荒北经》：共工臣名曰相繇，九首蛇身，自环，食于九土。其所歍所尼，即为源泽，不辛乃苦，百兽莫能处。

凯风：《国风·邶风·凯风》：凯风自南，吹彼棘心。棘心夭夭，母氏劬劳。凯风自南，吹彼棘薪。母氏圣善，我无令人。

<    东风南记·完    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