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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四 ]
蔺晨还没想到怎么回答,抑或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疑问句,萧景琰忽然站起身来,指着江中一点,“你看那里!”
蔺晨定睛一看,一团飘忽的黑影沉浮在江中,随水波荡啊荡的。
“我们遇上水怪了?”
“看来是的。”
“抓?”
“抓。”
蔺晨随手抓了烛台,用力一掷,正中水怪,它却像没事儿似的往下一沉,然后复归纹丝不动。
“我看八成是个死的。”蔺晨琢磨了一会儿,“我们靠近点看看”
萧景琰拿起桨拨了几下,水怪到了脚底,他又试探性地戳了戳,然后一鼓作气地破水而进,把桨插进了水怪的身子,横臂一拖。
两人终于看清了水怪的真面目。整个儿就是个深水炸弹,外皮龟裂无光,泛沥青色,不可辨何处为头,何处为尾,体毛如人的头发,黑而缠密。仔细一看兽嘴裂至两腮,还一开一张,无声翕合。
“这哪里是什么水怪,”蔺晨默默开口,“这就是我们要找的,所有东西。”
两人把那水怪的黑毛拴在船上原路返回,仍是萧景琰执桨,只是这回蔺晨乖乖在甲板上举着灯笼,他还在想着之前那句似问非问的话,萧景琰又冒出没头没尾的一句:
“金陵的河是有许多,可不是每一条都有名字,人们也只会去看那有名字的。”
“总是想见,便还是有个名字为好。”
“河需要什么名字,你叫它它又不会回答,也不知是谁在叫。”
“会的。”
“我怎么听不见。”
“水的声音就是河的声音,鱼的眼睛就是河的眼睛。”
“那现在我俩说的话,也只有水与鱼知了?”
“它们一天要听太多的话,听过就忘了,不管是好是恶,重言抑或琐事,无网无析,全似泥牛入海。”
“但人是会记住的。”
“就像我已经记住你了。”
“我什么时候会流进海里?”
蔺晨没有回答,听萧景琰平稳、有力的桨声,河水追逐又逃离。
上岸后两人趁暗径直来到了栗子唐的家——没错,还是走房顶。可苦了蔺晨,拎着个庞然大物,一袭白衣被河沙和水藻搞得湿答答黏糊糊。不过这次没有白跑,把栗子唐堵了个正着。
蔺晨和萧景琰正大光明地跳下房顶推门而入,见栗子唐正低头捣鼓些什么。
“你改行养鱼了?”蔺晨把那水怪一摔,衣服脏了,肚子里有火,说话也带刺。
中年男子闻声抬头,又看向地面,手中物件应声落地,“你…你们……”
“说吧,怎么回事。”萧景琰回手关上了门。
“我不想干了,就这样。”栗子唐花了好些时间才抚平声音中的颤抖,扭过头去,淡淡地说。
“哦,把我就把这玩意儿拎出去挂你门上,让大家都欣赏一下你的杰作如何?”蔺晨踢了一脚那团黑乎乎的水怪,然后从裂口中钻出一条鱼。
萧景琰差点没忍住笑,憋的颌角咬出硬块来。他深吸了一口气,“大家都知道你丢了东西,也因此更不会生疑。可你别告诉我,你砸了自己的招牌,偷了人家小姐的头发,就为了做这么个怪物?”
栗子唐也去看那条鱼,缺氧过多,只能摊着肚皮在地上苟延残喘,他突然笑了。萧景琰惊讶地发现,这人的眼神里,竟有当年他在朝廷上见的,老臣不屑于君意时隐忍而耻辱的黯然。
“才哪儿到哪儿呀,做到一半,被你们捞回来了。”栗子唐晃了晃手中状似匏瓜之物,只是切去首端,续以开口犀角,两侧又挖了圆洞,以铜片穿线并联。
“这是什么?”
栗子唐笑而不语,径直走到家中水缸前,把它放了进去,用手快速地在水中搅动着。
水缸中竟咿咿作响,音如婴儿,又似蛙蝈,随水的震荡忽高忽低,高者如鲸鲵之啸叫,低者如哑乌之鸹鸣,让人恍惚以为那缸中是个有血有肉的生命。
“它本来今晚就能说话了,可惜。”栗子唐把那东西从水中拿出,“不过也不可惜,到这里,就够了。”
他看着蔺萧二人,神色戚然,“想不想听个故事?”
“从前有一个书生,他刻苦好学,尤熟于黄老庄列,街里邻坊都说他定能中举,成为行比一方的清官,连镇上最美的姑娘也芳心暗许,要随他去帝都,看金陵繁花。他那时爱逍遥游,想自己便是北冥之鲲,必定要怒飞冲天的。”
“后来他信心百倍地赴临镇赶考,却连乡试的题目都不知所云,他才知道自己哪里是鲲鹏,不过朝生暮死的小鱼而已。”
“他便成了一个生意人,靠一成不变的手艺和笑脸谋生,可他觉得自己死了。”
“心死了。”
“有一日他与食客说笑,那抱孩子的女人见了自己的手艺满面惊喜,眼睛盯着那口锅不放,她说囡囡乖,我把这锅作船,你在里面,我们一同划到海,好不好?”
“他就像被雷击中一样不动了,我只讲故事,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。我猜,他又想起那条梦中的大鱼了吧。”
“如果他驯养了那条鱼,是不是便有九万里之青云,在他头顶了。”
“不是。”一直沉默的萧景琰却开口,“那个书生想触摸的不是天,只是朝廷的冷石阶罢了。可他想错了,那恰恰是离天最远的地方。”
“我的故事说完了。”栗子唐伸手拽下额上的汗巾,“要交官请自便吧。”
“你儿子呢?”蔺晨冷不丁问道。
“送回他母亲老家了。”
“还是接回来吧,”蔺晨拈了扇子,摘出一根水草,“他有一个一身栗子味儿的爹,比那成天做梦的书生强多了。”
栗子唐垂下手,被汗巾压得七倒八歪的发旋,像灰茎苍瓣的银线草。他一下子老了十岁,老成一个父亲。
“不过我得要封口费的,”蔺晨一展那还在滴水的扇子,笑得暗壁生辉,“给我来份栗子。”
蔺晨用内力劈了那“水怪”,这锅虽已被栗子唐炼成椭圆,仍是坚韧不改,劈得蔺晨甩手喊痛,“虽然形状不太对,将就用吧。”
栗子唐抚摸着那只剩半截的锅,有些滑稽,又有些可怜。他把锅提到火上,又从柴火垛旁拎过一袋栗子。
满室生香。
“虽然火候有点不足吧,栗子还是陈栗子,糖太浓了得滚个几遍…不过还是你家的好吃。”蔺晨捡了一个两手倒着放进嘴里,又赶忙去摸耳朵,“景琰你也尝尝。”
萧景琰吃完,扭头上下扫视着栗子唐,“说真的,你脑子进水了,快去接着卖栗子。”
两人离了栗子唐的家,月已西斜,萧景琰正想怎么解决住处问题,听一旁蔺晨幽幽开口。
“景琰,你想看看吗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北冥之鱼。”
“你也想偷锅?”
“不偷。”
“看就看。”
“不过我只认识他兄弟,来。”
“去哪儿?”
“房顶。”
“又是房顶?”
“又是房顶。”
两人飞身上房,蔺晨把一只手放在嘴边,发出一声嘹亮,悠长的哨音。
万物静默如谜。萧景琰看着月光下一袭白衣的蔺晨,耳边突然涌起了肆意的风,像是来自洪荒地底。然后一只硕大的鸟,翼若垂天之云,鸣如万马同嘶,羽下集深谷之露,翮上领清虚之华。黑夜被撕开一个口子,里面有天河玄度,玉兔捣浆。
神话中的巨鸟,就这么扇动羽翅,向萧景琰飞来。
他惊得说不出话,眼睛一眨不眨,仰头怔怔地望着天。
等近了他才看清,那是一众巨大的鸽群,只是飞得太齐太缓,便化为一体,在天边信步游弋。
他又看蔺晨,那人嘴角含笑,看鸽群如看棚庭之羔,回头看他,一千只鸽子的羽翎落在他眼里。
“好看吗?”蔺晨笑吟吟的,有掩饰不住的骄傲。
萧景琰点点头,耳畔似乎仍有风。
“你若喜欢,它们便不走了,日夜在头顶为你遮阳。”
萧景琰被逗笑,正欲颔首遮掩,袖子一沉,被拉着坐在屋顶,然后一颗栗子转着圈儿地落在手中。
又是一声悠远的哨音。